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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 2023年05月13日
阳春三月地菜香

冯学琴


  下班回家,邻居送我一袋地菜。鲜绿的叶子,细长的菜茎,白嫩的根须,每一棵都肥大碧绿,每一棵都清清爽爽。倒在篮子里,一棵挨着一棵,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可爱。地菜的清香,泥土的芳香,在这个暖暖的春日,很多往事在记忆中复苏了。
  第一次知道地菜有别称,源于张洁的散文作品《挖荠菜》:“我对荠菜,有一种特殊的情感……”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荠菜为何物,语文老师告诉我们荠菜就是咱们乡下的地菜。一群淘气的孩子围着年迈的语文老师问个究竟:为啥叫“地菜”不叫“荠菜”呢?这让老师也犯了难,很久很久没回答。看着老师的窘态,我们很开心,原来老师也有答不出题的时候,为此我们对老师也不再那么毕恭毕敬了。
  一场春雨过后,老师说带我们去踏青。于是,一个身体瘦弱、个子矮小的老头,带着一群少男少女,到田埂上、山坡上,佝偻着腰,指着地上的野菜,告诉我们,地菜的叶子是一片片紧紧贴着地面,好像生怕离开土地似的,这个特点就是它得名的由来。同学们听了恍然大悟,老师也如释重负地笑了。记得那天,雨后初霁,惠风和畅,老师的兴致很高。一边吟着“和暖又逢挑菜日,寂寥未是探花人”的诗句,一边告诉我们,在中国很早就有“挑菜节”这样的节日,咱们的老祖宗也很爱吃野菜,《诗经》中就有“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”的记载,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。
  我不知道在那个查阅资料异常艰难的年代,我们的老师是问了多少个人,才得到一个让这群孩子都比较认同的答案。人生无常,老师在一场意外中不幸去世。每逢地菜花开的季节,我的眼前总会闪过他佝偻在地上教我们的情景,不觉间已泪流满面。
  阳春三月,百花争奇斗艳时,地菜也开出细白的花来。芳草萋萋的田野里,点缀着星星点点米粒一样大小的地菜花,素淡、洁白,煞是好看。
  “三月三,地菜赛灵丹。”传说吃了地菜鸡蛋不头疼,一年都会健健康康的。这个时候母亲总会为我们煮地菜鸡蛋。她把洗净的地菜整棵整棵放进铁锅里,再放些剥了壳的鸡蛋、黄豆、红枣,待水烧开后,用文火慢慢地煮。等到地菜独特的香味满屋弥散开时,母亲便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,一碗一碗盛出来。淡青色的地菜,淡青色的汤,剥了壳的鸡蛋也变成了淡青色。只有黄豆和红枣的颜色没有变,这正好成为一种点缀。再放上一小勺红糖,一碗地菜鸡蛋便成了孩子们的美味佳肴。吃着地菜蛋、喝着地菜汤,身上微微发热,额上嗞嗞冒汗,浑身会有一种很舒爽有力的感觉,如同母亲给我们体内注入了春天般的温暖。
  长大后,离开故乡外出求学。那个傍晚在阶梯教室里,读着《诗经》中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”的诗句,抑制不住对地菜醇香、清淡、甘甜的思念,拉上同宿舍的女孩,在学校的园子里苦苦寻觅,终是找到了十几棵“老了”的地菜。那一刻,我震惊了!它们以世上最谦卑的姿态俯贴大地,任来来往往的人儿一脚脚践踏,却始终健壮地生长。一片片焦褐的叶面之下,暗藏着一片充满鲜活生命力的绿色。那一棵棵匍匐在地的地菜,使我再一次感知了生命的坚韧与顽强。
  邻居送来的地菜,被我细细地洗净、焯水,配以土鸡蛋,加上葱蒜姜,用来包地菜饺子。土鸡蛋的黄、嫩地菜的绿,颜色绝配。煮好的饺子蘸上醋酱,香气四溢,味道至鲜。春天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,地菜的美味热热地装进胃里,大自然的恩赐让我倍感舒适。
  当三月的春风里,飘起那醉人的地菜香,我收获了为师的执着,为母的春晖,为邻的友善。那一棵棵小小的地菜啊,让我感知到生命的坚韧和顽强,人性的纯真与善良,让我不再惮于人生旅途上的一次次坎坷与艰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