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冯 慧
谷雨后的曾都洛阳银杏树,挂青穗的花。每片叶子都舒展得像只小巧的团扇,在春风中优雅地忽扇着,一扇一扇地扇动着春光和岁月的芳华。银杏树之美美在春天和秋天。春天的银杏像笈笄的少女,捧着新绿巧笑倩兮款款而来;而秋天的银杏则像迷人的少妇,芳华将尽美人将逝,便把秋光结成金色的鳞片,醉卧在繁华落尽处。
银杏树的美是优雅与华贵的美,它来自于岁月磨砺后的安详和从容之美;来自于看尽天下事樯橹灰飞烟灭间的泰然之美。岁月的划痕在它身上极浅极浅,它的生命慢过了绵长的时光。据植物学家说,银杏树来自于几亿年前,是第四纪冰川遗留下的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,被称为植物中的活化石。也有人称它为公孙树,所谓爷爷种树,孙子乘凉。
谷雨时节,我们来到随州洛阳镇的银杏谷,这里漫山遍野的银杏树简直是银杏的王国。你瞧,千年以上的古银杏华盖如蓬,那盘根错节的树干需要六、七个人才能合抱;百年以上的银杏比比皆是,它们在空中翠云交干让你满眼都是银杏。
站在古老的银杏树下听鸟儿叫真是件极享受的事,你听,星头啄木鸟像小马达一样的哒哒声,花喜鹊粗犷的嘎嘎声,绿背山雀聒噪的啾啾声,还有珠颈斑鸠咕噜咕噜的唠叨声……所有的鸟儿在银杏枝头自由地鸣叫着,像合声但又唱出了自己的个性。在这里你忍不住想做一只鸟儿,自由地栖枝在银杏树上,或在枝头之间轻盈地蹦跳着,或不管时间地唱着自己的歌儿。你还可以肆意地跳槽到任何树上,甚至可以站在那棵最著名的长寿树顶梢上,睥睨着前来参观的人们。
而那棵最著名的长寿树,则宽宏地站在原地,容忍着鸟儿在它枝头上的肆意妄为。它已经站得太久了,也需要鸟儿与它为伴为它歌唱。在银杏谷,那棵长寿树的出身显贵落落出群,传说它是春秋初期随国大夫季梁所栽,迄今已经有2360年的历史。季梁乃著名的政治家、军事家、思想家,被李白誉为“神农之后,随之大贤”。只可惜他不得志,这棵银杏树看着主人落寞,黯然,哀怨到郁郁而终。
这棵树还有幸听过气势恢宏的编钟,那敲击乐,轻灵而幽远,浑厚而撼心,如金声玉振,游响行云……但这一切终抵不住他国的铁马金戈,编钟随着曾侯乙埋在了坟墓的深处,从此失声……
它站在原地不动,经历了五代十国,唐宋明清……它虽立身于山谷之中,却分明感到了外边世界硝烟的灼热,听到了刀枪剑戟的厮杀声。它就那么静静地站立着,风雨如磐,泰然自若,冷眼看世事更迭,岿然不动。几千年过去了,它的枝叶还是那么丰茂,它的树干还是那么健壮而富有弹性,你能说它不是自然界的一个奇迹吗?而这种奇迹只有在银杏谷才能发生。银杏谷真是银杏的天堂,在这里上千年的银杏竟有308棵,百年以上的银杏有一万多棵,几十年的银杏树不计其数。在这里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,银杏树是分雄雌树的。那些身材伟岸枝叶葳蕤的是雄树,它们赳赳的神态像一座座绿色的塔;而那些树茎略矮树冠稀疏身姿丰润的则是雌树。风是雄雌银杏树的媒人,每逢开花的季节,风带着雄树的浓情蜜意,来到雌树前把雄树的花粉授给它,而雌树娇羞地接纳了雄树的情意,于是珠胎暗结,十月间便可挂出一嘟噜一嘟噜的丰硕果实。人们称银杏树的果实为“白果”,它既可入药,也可食用。几千年来,银杏树就这样生生不息,绵绵不绝。
自古以来,人们怀着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,而产生了祭祀文化。此刻,古老的银杏树在人们眼里已经不单单是树,而是作为神灵的化身被人膜拜着。一年四季,许多人怀着虔诚的心在银杏枝头系上祈福的红布条,把自己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百事祈求都寄托在它身上。于是,银杏谷的老银杏被披红挂彩着,远远看上去像插满了红色的羽毛。
通往银杏树的广场和小路都是用旧石磨铺就而成的,看着形态各异的老石磨仿佛让人嗅到了农耕生活的烟火气。据说在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就发明了磨,只不过当时叫“硙”,到了汉代才称之为“磨”。多少年来,石磨成为老百姓民以食为天的重要工具。有人曾写下“上下磨唇为食粮,奔波终日不停忙”的诗句。此时,走在老石磨甬道上,看着老银杏,你的眼前会构想出一幅鲜活的农耕文明的历史画面,不由得生出思古之幽情。
谷雨后的银杏谷,每一片树叶都翠绿欲滴。阳光透过银杏树疏密的枝叶,把它投影在大地上,于是每一片银杏叶像玲珑的小扇,像堰塘边小鸭子踩着春泥留下的一溜小脚印,像四月的玫瑰花牡丹花撒下的片片花瓣……
我知道许多人趋之若鹜银杏谷华美喧嚣的秋天,它艳丽的金黄是盛世的欢颜。但我却喜欢春天的银杏谷,因为春天的银杏谷是静谧的欣荣,秋天与它相比无论多么华美都是盛极而衰的。
此刻我站在翠绿叠嶂的古银杏树下,与之深情地对话,老银杏,现世安好,你安之若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