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文平

　　弯弯的月亮出来了，蘸着金樱子的清香，映照山野。繁花如雪，那么远，又那么近。屋里的灯光也慢慢亮起来，婆娑树影摇曳窗前，如同翩翩而起的花瓣，将毛茸的光亮洒在身后。
　　父亲出门时答应我，今日一准儿在月亮出来前回家。可是，一连好多天，都没有等到熟悉的身影。
　　林徽因说，最美人间四月天。乡间山野，踏进四月的门槛，犹如走进油画里。垂柳如荫，点翠流连，繁花藤树，灿若繁星，绿色铺满眼眸，清香萦绕心间。如果躺下来，还可以听见窸窸窣窣的虫鸣。我很喜欢呆在田野中，与一丛又一丛的不知名紫花为伴，躺在花丛中，宛若披上紫色的纱裙，治愈的浪漫让人沉醉。
　　可是，大多时候，我是不能惬意躺在花丛里的。坡下的麦田里，父亲伛偻的身影步履维艰，灌满农药的水桶弯压着前倾的脊背，汗水湿透衣襟，黏糊糊紧贴后背，褶皱在一起。父亲已经忙了一整天了，脚步越来越慢下来，时不时会停下来甩动臂膀。见状，我赶紧跑回家，灌满一大壶凉茶递上。父亲腾出摇着桶把的左手接过水壶，咕噜咕噜一顿猛灌，随后递回给我，再小心翼翼地穿梭于绿油油的麦田。
　　提着水壶，一路扑吓着蝴蝶回到家。妈妈在菜园里忙，还没回家。我便舀了玉米、粗糠喂好了门前聚集的鸡鸭，顺便扫干净了院子，还把饭也煮了。这时，妈妈回来了。
　　“爸爸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　　“你望着院儿里，月亮住进树梢，他就回来了。”
　　我伸头望了望窗外，晚霞余韵犹存，月亮还不见踪影。吃罢晚饭，坐在树下伸了头望向场院的尽头，等着月色中熟悉的身影。望着望着，头便垂了下来。
　　等我想起来看月亮升起来没有时，太阳已经出来了，妈妈忙进忙出，我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懒懒问道：“爸爸回来没？”
　　“昨儿你睡着后，他就回来了。这会儿已经出门干活了。”哎，怎么不等爸爸回来了再睡呢？
　　时光荏苒，不知不觉，我已不是当初追赶蝴蝶的小女孩了，在月色下等待父亲劳作归来的情景却时常萦绕心间。
　　这个四月，我回了一趟老家，驾驶着拖拉机的父亲又忙碌在田里。我挽起袖子，做了一大桌饭菜，一遍遍催促，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熟悉的身影，不由得苦笑起来，父亲和月亮一样守时。
　　“哇，今晚的月色好美！”院外传来清脆的童声。
　　脱下围裙，轻轻走出院子，袅袅炊烟下，月亮一会在左，一会在右，翩若惊鸿，宛若美人。年幼时曾经想过，如果有一个可以捕获月亮的网兜就好了，站在月光下轻轻一挥，月亮便落在了手心，父亲便不用披星戴月辛苦劳作，早早回家陪我赏月了。
　　“你在看啥，快进来吃饭。”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沉思，走进厨房，父亲已经端坐桌前。
　　父亲老了也瘦了，依旧精神矍铄，融融的月色涌入窗前，照亮了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庞。“今年的麦子长势很好，这波农药过后就等收割了。”父亲停下手中的筷子，望向窗外，笑容爬上眼角，写满了对麦田丰收的期望。
　　此时，我仿佛明白了，父亲的陪伴一直都在。月光把诗意写在炊烟上，父亲把月色装进泥土里，幸福应运而生。